【完结】人为什么不会像鸟那样飞

moririnka

【本篇排雷】
　　①一方死亡提及，请注意避雷；
　　②原梗摘自@俄罗斯文学bot
　　“人为什么不会像鸟那样飞？”  
　　——«Отчего люди не летают так, как птиц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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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荀文若：
　　时至深秋，鸿雁开始朝南方飞去了。我新造的艨艟已成，军士们也都熟悉了水上的生活。再过几天，我将引兵向濡须，再次征讨东吴。我做了四年的准备，想必不会失败。
　　而现在，我还驻守在谯郡练兵，这儿的景色很美，我看到一片红色枫叶从树梢飘落，就想到了您。尚书台的工作过于繁杂，最近华子鱼接手得如何？可熟练了？您的身体积劳成疾，不如四处游玩歇息一阵。
　　要是问到我，我肯定会首先推荐谯郡。一来谯郡是我的家乡，二来我对这儿的一草一木都分外熟悉，见过每一处景观最美的模样。不过也有幼年不太熟悉的地方，譬如同郡的常侍赵忠故园。前次回乡又路过，我和子桓一拍即合，进去小住了月余。那园子里曾经细心栽培了许多名贵树木，极其奢侈，照料这样一座园子每岁花费巨大，足以养得起一个县的百姓。如今却已经没有人打理了。子桓把那些树推倒改种了甘蔗，这很好，我早就想这么做了，不过碍于同郡的情面没有动手。
　　虽然谯郡与颍川同属豫州，相去不算太远，不过您大概还没有机会踏足过这片土地吧？您总是很少离家太远，我敢打赌，当年奔赴冀州，应该是您此生所经历过最长的旅程。
　　来我这儿吧，我想带您看看我的家乡。甘蔗刚好长熟了，甘甜可口，汁水丰沛，您来谯郡就能尝到。到我身边来吧。
　　
　　建安十七年壬辰岁辛亥月。　
　　曹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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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ririn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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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故人曹丞相：
　　请原谅我的怠慢，连区区一封信也要假手于人，近来我病得握不住笔了，只能托仲宣为我代笔。
　　我昏沉不醒的时候居多，偶尔醒着也思绪杂乱，分不清自己是在寿春还是在许昌。有时候灵思清明，就从窗缝里观察外面的天空，鸿雁一排一排由北向南方飞去，是时节让它们这样做的。人也由北至南而去，是为了完成不世的功业，这是时局让人这样做的。可人为什么不会像鸟那样飞？倘若我有翅膀，一定会从寿春飞过大江，到交州去，到夷州去，到《礼记》所说的四海之外看看，那儿究竟还有些什么。您要是看到这儿一定会很吃惊，或许会对旁人说：“文若竟然想去这样远的地方？”
　　袁徽日前从交州寄私信来，说荔枝甘美，乐不思故土。不怕您笑话，我很想亲眼看看盛世乐土是什么模样。我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亲，在兄长们的庇佑下长大……我曾经笃信您能将光武一般的乐土带回天下，现在也还相信。不过，大约我无法亲眼看到了。
　　我想，人之所以不会像鸟那样飞，一定是灵魂背负的东西太沉重，而鸟的羽翼无法承担灵魂的重量。除去留给您的这封信以外，我还给长倩留了一封信，他是很孝顺、很可爱、又爱用功读书的好孩子，此时想必正快马加鞭往寿春赶来。我在寿春做了一件事，您听到或许要生气，但我却会忍不住笑起来——我烧掉了身边所有往来的文章和书信，您邀请我到谯郡的书信也一并烧毁了。那些文书是撕扯着我灵魂的痛苦的根源，是寄生在我的羽翼上的顽石，时常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至于留在许昌的文书也托付了长倩，届时一并焚毁。
　　这并非是在攻讦您处事的方略，您和我选择了并非完全相同的道路，而我……我不愿意在这世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人死后，会像鸟那样飞吗？　
　　
　　建安十七年壬辰岁癸丑月。
　　荀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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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荀文若：
　　我在葬礼结束之后收到了您的信。坦白讲，我很纠结是否要写下这封回信：毕竟它已经无法寄到您的手里，除了令唯一的读者（是我曹孟德）倍觉难过以外不会有别的作用。我们老是写文章，我不愿意文章是寄托悲伤的载体。但我又不得不写，一些压抑过头的，混杂着羞愧的情感快将我淹没了。
　　您的旅途还顺利吗？我想应该不算愉快。腊月里被冰块包围的感觉必然不好受，我光是想一想就浑身颤栗了。我在濡须口听说，当时是长倩将您从寿春接回家的：顺着颍水河畔逆流而上，路上特意从颍水取来冰块安置在您身边。您的嘴唇一定被冻到发白了吧？我还记得您非常怕冷，很久以前……大约是二十一年前（真希望我没记错），我们一块在东郡的那个冬天，您总会在谈话的间隙偷偷靠近炭盆，去烤冻僵的双手。那时候我们还相当穷困，把您的纤细冰凉的手指藏在我的衣裳里就成了最有效率的取暖方法。真可惜，我没有机会能用拇指帮您的嘴唇揉搓一点血色上去——灵柩已经被钉住了。我是从濡须口去往邺城的路上，途径许昌特意来看您的。原谅我来得太晚，现在只能隔着灵柩跟您道别。况且，更令我感到挫败的是，我没能带回胜利的荣光慰藉您的羽翼。
　　这不太好，可我还是来了。
　　我到颍阴看过一回您现在的住所，长倩收拾得很漂亮，一切常用的东西都陪在您身边。我尤其中意一只巴掌大的瓷制香炉，要么是在许昌要么是在邺城，我曾经见过那玩意儿，点上火会流出乳白色的雾气，继而整间屋子都溢满了绮丽的色彩。这奇妙的小东西很适合您，我很羡慕。但这绝不是要同您争夺的意思。假如将来我的陵墓里也要放上这么一个小东西，是否从现在开始就要试着将它变成常用品呢？
　　子桓替我收拾遗物的时候一定会说：“这香炉是我父亲的挚爱，请一并封入墓中吧。”……那场景想想就觉得很有趣。而且，我喜欢“挚爱”这个词。
　　说来奇怪，从前我和您分别的时光不止有三个月，旅行的途中我习惯把邺城当做补给点，半年或者一年也不与您见上一面，这是过去习以为常的事儿，大约是知道您总会好好呆在许昌，呆在我身后。我实在想多和您说一会儿话再回去，毕竟这一次的分别将要不止三个月，半年或者一年那么久了。
　　我比您痴长八岁，但敬佩于您的学识和为人，因此一直将您当做师友看待。老师……以及挚友，不管是谁离开都会令我泪流不止，何况是在我心里不止如此的您呢？现在忧愁填满了我的心脏，真怕这之后还得再八年才能与您重逢。大家都说昆仑山（或者泰山）上住着神仙，希望您的魂魄往仙山上飘去，以后再也不要受人间的苦楚了。
　　您离开的时候正是冬天，可现在我们这儿天气已经暖和了。柳树起了新芽，我折了一枝带过来，给您看看这鲜嫩的绿色。　
　　
　　建安十八年癸巳岁，立夏。
　　您的挚友，
　　挚爱您的曹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