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此意在人间

甜美番茄味omega

高中pa，没写完，在写了。
小孩子不懂事写着玩玩，中间隔了很久，可能有点连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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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荀彧是洛阳一中高一三班的班长，虽然谁都不知道，但是荀彧确实是那种外表乖巧，但内心并不是那么顺从的优等生，大约是那种杂志上性格测试里，会悄悄在“你的内心渴望一场冒险”的选项上打钩的类型。

曹操是同年级六班的，跟三班的教室不在同一层，所以并不经常和荀彧在楼道打上照面。但曹操此人因为代表洛阳一中拿了全市中学生诗歌创作大赛高中组的特等奖，创造了一中在该奖项上零的突破，被校领导在周一校会上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后，马上又在下周的周一校会因为违纪好在国旗下对着全校学生黑压压的脑袋念了他那写得像朗诵诗一样的检讨书，成功让大家都认识他了。

曹操这人脑子灵光天生就是读书的料，就算平时闹得鸡飞狗跳但考试名次还是比较靠前，又因为太突出的语文成绩被一中新闻部选去编校报。学生时代的嫉妒和羡慕都很简单，嫉妒是因为别人成绩好，羡慕是因为别人成绩太好，荀彧就是那个被所有学生羡慕的、像钉在一样排行榜上毫无悬念的第一名。

在违纪问题上，老师虽然对曹操的厚脸皮见怪不怪，但罚还是要罚的，于是曹操经常被留堂打扫楼道卫生。荀彧喜欢在放学之后多留一会儿，有时候是不想跟别的同学挤着下楼，有时候是想把手头的练习在学校里做完少带一本书回家，有时候是被老师叫去帮忙，耽搁一会儿总能在下楼的时候遇见曹操提着滴滴答答流水的拖把在台阶上敷衍地扫来扫去。

荀彧其实早就知道曹操，因为一中用前一次考试的排名给下一次考试的座位表排序。荀彧坐一班一排一座，曹操一般考十多名，于是座位顺着第一排又S型绕回荀彧身边。但曹操是个是个坐不住的，趁着没到开考时间也去和相熟的同学聊天。荀彧一般会在发试卷前再扫一遍错题集，曹操的低笑不远不近地传过来，荀彧总会觉得活页纸上的字迹没来由地让人心烦，荧光笔一道一道划过去，却没有看进多少东西，这种情况会持续到曹操回到座位才有所好转。一般这个时候也打铃了，于是荀彧安慰自己，大概只是有点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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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洛阳一中高一年级教学主任每天心情最好的时刻就是检查晨读纪律时经过走廊上那块光荣榜，连一直拉着的嘴角能往上扬2个像素。看到自己带的学生创造好成绩当然是原因之一，看着照片墙上青春洋溢的笑脸也足够让人心情舒畅。话是这么说，但觉得这些照片青春洋溢的人大概也只有教学主任一个。因为学校里拍证件照的是一个计算机组的老师，拥有能把所有人都拍得嘴歪眼斜的摄影技能，不过荀彧在这张照片里还是好看。眉目舒朗干净，但好像在按下快门的一瞬间没有准备好，沁水的眼睛里露出一点惊讶的神情来。他旁边就是曹操，照片里的少年笑得有些痞气，剑眉星目，成功阻止了荀彧把光荣榜玩成消消乐。

虽说摄影师风格很野，但照片里的人确实保留了一些特质。比如说大家都觉得荀彧确实是个温和的人，跟同学们的关系都很好，谁去问他题目，荀彧都会从最基础的思路开始讲解，但荀彧身上好像又笼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屏障，让他跟所有人保持疏离的尺度。想给荀彧递情书的女生能从三班排到走廊尽头的厕所门口，但没有一个人敢真的给这朵高岭之花表白。曹操则是个能跟半个年级的男生都称兄道弟的开朗家伙，在走廊上随便抓一个同学都能跟人唠两句，有过矛盾的同学说开也能和好如初，颇有些一笑泯恩仇的侠客之气。

高岭之花和侠客第二次在楼梯上遇见的时候，后者正闷头跟一小块黏在瓷砖上的口香糖斗争，没注意到眼前来人。等荀彧高挑的身影在眼前落下一片阴影，曹操才迅速向另一边让开，抬头一看是荀彧，就咧嘴朝对方笑了一下，说要回家啦？荀彧点点头，然后顿了一下又说：再见。

几天之后就是月考，但这次曹操没来得及去跟别人谈天扯地，因为他几乎是踩着开考十五分钟的死线冲进考场的。那时候荀彧刚写完古诗文默写的最后一个字，准备把试卷翻到第一页开始看阅读，就听见曹操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坐下。荀彧偏头看着那人挽起校服袖子后露出手肘和掌心上几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没有什么犹豫就举手示意监考老师自己需要取一下书包里的纸巾。两个人在教室后方堆放书包的地方短暂交错了一瞬，荀彧突然伸手捏了一下曹操的手腕，还没有等曹操疑惑地挤眉弄眼，几张创可贴就轻飘飘落在曹操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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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高一还没有选科，一共九门要连考三天，第三天下午考完到晚自习之前的时间里学生可以自由活动。收完最后一科的答题卡，曹操终于有机会好好向身边的荀彧道谢，并向他发出一起去学校外面吃饭的邀请。

他其实没期待荀彧会同意和他这个点头之交的同学约饭，并且那人看起来只需要像仙女一样喝露水就能活。但面前这个仙女显然还是食人间烟火的，而且是仙女中胃口不错的类型，不仅能吃大份牛肉炒饭，还点了一杯有海盐奶油顶的茉莉奶绿。荀彧的吃相很好，清瘦的手攥着不锈钢调羹一勺一勺地把饭送进嘴里，眼前的食物迅速消失但又没有给人狼吞虎咽的感觉。曹操盯着荀彧的腮帮子出神，看那块肌肉规律地鼓动。

荀彧突然抬头问：“盯着我看干什么，我脸上沾了米饭吗？”曹操完全没有被发现在偷看的窘迫，甚至反将一军：“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吃相还挺可爱的。”荀彧的耳朵腾起一点可疑的红晕，端起奶茶喝了一口，生硬地反驳：”哪有人用可爱形容吃相的……你怎么还在看？”

曹操笑意更甚：“因为你现在脸上真的沾东西了。”荀彧狐疑地放下勺子在脸上摸，眼看就要把唇边的奶油搓得更开，曹操探身过去，用拇指揩掉了那处白色的泡沫。荀彧耳朵上的红已经有蔓延到颊侧的趋势，匆忙地从包里翻出纸巾递给曹操。曹操捏着纸巾擦拭手指的时候生出一种莫名的情绪，好像有一点遗憾。他好像还从来没尝试过咸奶油配甜奶茶的味道。

回学校的路上两人理所当然地聊起这次考试。这次月考后，高一的学生就要开始选科了。曹操说起自己以后想去读政法类，所以想选政史地，又问荀彧的计划。荀彧浅浅蹙眉，语气里带上少有的迷茫。他的成绩优秀且均衡，家里长辈也让他随自己心意，过多的自由反而让这个优等生陷入一点纠结。

男生之间的友谊好像总是发展得很快，只是一顿饭的时间就好像有了十年交情的感情基础，曹操已经开始给荀彧做选科规划了。他大大咧咧地搭上荀彧的肩膀，把个子稍高的荀彧压得微微弯腰：“不知道选什么就选跟我一样的！我们班主任是洛阳特级历史教师，分科以后肯定是她带政史地实验班，班上应该也有很多同学选纯文，我跟你说我们班级氛围可好了……”

曹操宣传了一路文科班的种种好处，上至不用受理科数学的折磨，下至文科班女生多夏天教室不会变成脚臭汗臭头油臭的三味书屋，进了教室又探出头扒着门框把荀彧叫住，正色问：”荀彧，你会认真考虑我说的话吧？“

荀彧被曹操突如其来的严肃唬得有点紧张，立刻敛起嘴角的淡笑重重点了两下头。曹操看着他的表情，复又朗声大笑起来，荀彧迟钝地发觉自己被逗了，瞪了曹操一眼就转身上楼，那人的笑声渐渐被楼道里学生嬉笑打闹的声音模糊，听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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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选科结果是在一个月之后的某天晚自习公布的。全班同学都拥在多媒体屏幕前面，屏息寻找自己的名字，时不时又发出惊讶的嘘声。荀彧没有凑这个热闹。班主任在他两周前提交预选单的时候就找他谈话了。他的班主任是化学组组长，不管是关心荀彧的升学就业方向还是仅仅出于惜才的考虑，她都想听听荀彧的想法。荀彧安静垂头听完她陈明利弊后，还是拒绝了她更换方向的提议。她的学生立在办公桌旁，手指贴着裤缝站得很端正，校服外套的袖子被他挽到手肘，露出一段白皙的小臂，带着少年抽条后特有的薄韧和锋利。荀彧语气一如既往的平和沉稳，却有不容拒绝的力道。她从教二十年，见过的优等生数不胜数，大多因为有好成绩的依仗而稍显轻狂，荀彧却难得的始终保持谦谨。班主任从转椅上站起来，拍了拍荀彧的肩头，拂落那处不知何时蹭上的粉笔灰：“既然已经决定好方向，就只顾风雨兼程吧。六班的班主任会带这一届的文科实验班，你的成绩肯定可以分过去……你这样自律优秀的学生，我相信你不管在哪里都可以做得很好。”

她的学生弯了眼角，连声说谢谢老师，她看着荀彧清俊的脸，突然想起做课间操时其他班的女生看向荀彧兴奋又羞涩的目光，又开玩笑道：“文科班女生多，去了可不许跟小姑娘早恋啊！”闻言荀彧道谢的声音都卡壳了，平日里机敏应答的本事在这一刻全部消失，憋得有些脸红，看得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哈哈大笑起来。荀彧落荒而逃。

荀彧充耳不闻吵吵闹闹讨论分班的声音，专心算导数的最后一个小问，有个同学在教室前面喊他的名字说有人找，喊了好几声他才听见。荀彧抬头向门口看去，是曹操。刚出教室那人就握着他的肩膀疯狂摇晃：“荀彧！你真的选了政史地！我没看错吧！”荀彧被他晃得头晕，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艰难地点点头。曹操的语气还是十分不可置信：“我们以后就是同班同学了？你不会真的是听了我的安利就决定报政史地的吧！”荀彧看着曹操瞪大的眼睛，心里也起了些逗弄的念头：“正是如此。彧以后去了六班，还要靠曹老板多多照顾。”曹老板当然是什么梗都接得住，立刻拱手抱拳：“不敢不敢，以后就是自家人了，六班有了荀先生还愁拿不到先进班集体的奖项吗？”

不知道是谁的选科结果又引发了大家的激烈讨论，教室里又喧嚣起来。楼梯拐角处传来两个女孩子因为没分到一个班的小声啜泣，又互相拥抱着轻拍肩膀彼此安慰。走廊顶灯有点接触不良，冷光明明灭灭地闪烁在两个少年人的脸上。他们并排靠着栏杆站着，半晌都没人说话。最后还是曹操先开了口：“等搬教室的时候，我们跟老师申请坐同桌吧。”说完又觉得这样的邀请太突兀，正想寻个找补的理由，就听见荀彧的声音混着夜风吹过来：“好啊，刚好六班的同学里我只和你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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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两人最后还是没能当成同桌，因为班主任说教室大同学少，大家单人单座就行。于是曹操退而求其次坐在了荀彧后桌。荀彧对曹操这个决定有些意外，担心自己可能挡住曹操看黑板，主动提议两人互换位置。不知道曹操哪里来的这么多对身高的胜负欲，荀彧都已经拿着书包站起来了，又被曹操压着肩膀按在椅子上，只好失笑着转身坐好。

在新班级的班委任免上，曹操和荀彧以高票当选班长和学委。曹操自不必说，荀彧却很是意外。他甚至都没有举手竞选，就被同学们高呼着名字起哄。班主任笑骂说你们真是自来熟，也不看看人家愿不愿意。于是大家殷切的目光都朝荀彧投过来。荀彧抬眼刚好对上曹操的眼神，那人站在讲台旁边帮老师唱票，捏着一截粉笔斜靠着黑板笑得张扬又肆意，荀彧心里蓦然一动，颔首答应了。曹操背过身在在黑板上写下荀彧的名字，他的字一如其人，笔势雄浑又洒脱，铁画银钩，三撇飘逸劲健地落下，于是大家又开始叫着恭喜恭喜、让曹班长和荀学委带着六班做大做强之类的话，引得隔壁班同学纷纷探头进来看热闹。

高一最后一个月算是他们高中里最轻松的时光了，分科后学习压力骤减三分之一，对于选定科目的学习也还未进入正轨。唯一的压力是会考，但这种合格性考试对于洛阳一中的大部分学生来说几乎还没有平时留的作业难，因此学校社团也有更多时间举办活动。荀彧被曹操拉去文学社参加诗会，还为了曹操在新闻部的kpi以文若作为笔名在校报上发表了好几篇跟“孟德”的诗和。作为回报，曹操去荀彧的围棋社帮他给初学者讲课。自由练习的时候，两人往往会手谈一局。他们是彼此难得的对手，荀彧下棋的风格飘逸又凌厉，计算力奇高，莹白指间夹着一粒云子似比月光盈亮，曹操棋路雄厚稳健，大开大合，如虎狮般撕咬开白子的天罗地网。社团活动日里两人往往下到放学时还分不出胜负，直到被保安大叔从围棋室里赶出来还在脑子里演练。食堂早就关门了，他们就去第一次一起吃饭的那家小吃店吃东西。

荀彧平时坐公交车回家，曹操则是骑自行车，大多时候他们会在小吃店门口分别，偶尔为了把棋局诗文，或是什么别的话题聊完，曹操就推着自行车送荀彧到公交站，直到公交车来的时候才止住话头，挥挥手说明天见。于是荀彧上车，再挑一个可以看到曹操的位置坐下，夕阳透过车窗玻璃把座位晒得很烫，灼烧的热意隔着裤子蔓延到心底。曹操用腿撑着山地车在十字路口等信号灯，余晖在他高挺的鼻侧打下玫瑰色的阴影，而后绿灯跳转，少年蹬着自行车绝尘而去，风灌进校服宽大的袖口，把衣摆吹得翻飞起来，就像生出翅膀一般冲破即将四合的暮色，消失在川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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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荀彧在六班的生活过得平淡而顺利。曹操在班级氛围方面的宣传确实没有弄虚作假，原班同学都十分友好，很快接纳了新同学们。荀彧还是一如既往地和所有人关系都好，但也只有曹操会跟他勾肩搭背。学习上也一如既往地拿着他毫无悬念的第一名，经过荀彧两个学年的恐怖统治，各班的尖子生们已经逐渐放弃对年级第一的角逐，转而对第二名进行厮杀。比较让人不省心的是曹操，他成绩不错，但是每次考试都有随机一门科目成绩会拖后腿，气得班主任把成绩单拍在曹操脑门上质问他是不是每次考试之前要抽签决定自己考砸哪一门。不过，语文这一门应该没有在曹操的签筒里，他的单科成绩甚至比荀彧还要优秀。高二快要结束的时候，曹操的成绩也趋于稳定，在期末的时候拿到了第二名。曹操戏称这是摸到了老虎屁股，只是不知道什么老虎能把山大王的位置让出来给大家坐坐，换来“老虎”不咸不淡的偏头一瞥。

洛阳一中有每年举行春游的传统，但高二年级原定的春游时间天气反常的阴雨连绵，一直未能成行，于是把行程挪到了暑假之前。两天一夜的白云山之行让整个年级的学生都沉浸在激动和兴奋里几天都睡不好觉，支撑着他们熬过艰难的期末。学校订的酒店是两人标间，男女分开，可以自行挑选舍友。生活委员在讲台叫大家去登记想和谁一起住，要好的同学们纷纷跑上去签名。女孩子们已经在商量要举办睡衣姐妹party，男生们则互相嫌弃对方打呼噜响还脚臭放屁。年级办通知各班班长去开露营安全注意事项大会，荀彧也被任课老师叫去帮忙分发英语周报，总之等两人回到教室的时候，生活委员已经把名单报给班主任了。

“班主任催得急，就差你们俩没签字了，刚好凑一间，没问题吧？”生活委员是这么跟曹操说的。这能有什么问题，曹操拍拍对方的肩膀，动作里几乎有一种欣慰。找好搭子的同学已经在小声商量各自要准备的东西，但曹操的搭子荀彧一直没回来。

六班轮换座位的规律跟别的班都不一样，是每周往前轮一排，班主任说这是取不断前进的好意头。当时就有同学问那第一排的同学不就一下子退回最后了吗，班主任高深莫测地摇摇食指解释：“这你就不懂了吧，此乃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也。”

总之这周刚好轮到荀彧“不进则退”坐到最后一排，曹操频频回头看他有没有回来，引得后桌同学紧张兮兮地问是不是他们讲话太大声了。曹操烦躁的摆摆手，又扯下半页草稿纸，龙飞凤舞落下一句话，随意叠成小块让后桌传到荀彧课桌上。晚自习过半的时候，曹操正在琢磨新诗的平仄，就被后桌戳戳肩膀，递过来一张叠得很整齐的便签——是荀彧常买的款式，上面是那人清秀端正的小字。

他回复说好，还画了一个鼻尖有一个小红点的笑脸。曹操摸了摸自己鼻头新冒的青春痘，心底泛起些柔软的情绪，下意识回头，撞进了那人笑意淡而又淡的目光里。他们坐在教室的前后两端，隔着七八排同学和课桌遥遥对望。突然荀彧的眼神变得严肃紧张，还没等曹操反应，班主任突击查岗的粉笔头就精准砸上他的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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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白云山在洛阳郊外，六月夏意灼人，阳光穿过大巴车薄薄的布帘晒得一车人昏昏欲睡。荀彧本就是一上车就犯困得找不到北的类型，还没上高速就已经开始打哈欠了。颈枕塞在背包里不方便再拿出来，只好笔直着仰头瞌睡。没一会儿脑袋就开始左右歪倒，靠到旁边曹操肩膀的时候他短暂地清醒了一会儿，呢喃着说了句抱歉。迷蒙间曹操伸手过来轻轻把他的头按住，又缓慢放在自己肩膀上，轻声说靠着我睡吧。

单薄棉质布料下男生的身体源源不断传来热度，荀彧枕着曹操的肩窝很快就睡过去。他们靠得很近，荀彧身上那股好闻的淡香因为热意蒸腾而变得浓郁。那人的鼻尖抵在曹操颈侧，绵长温热的呼吸洒在棉质短袖的领口，又慢慢沁进下面的皮肤，带起细密的痒。曹操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拿起了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按下快门。

这时节的白云山正是水草丰美的时候，草甸上的不知名小花开得很繁盛，学生们在各自的区域铺开野餐垫分享食物。日光愈烈，荀彧从背包里翻出两顶遮阳帽，想递给曹操却不见人影。环顾四周发现那人爬到身后的山坡上探路去了。荀彧走到近前唤他，曹操伸手说：“上面有树荫凉快，我拉你上来。”男生的宽大手掌覆着一层薄茧，轻而易举地把荀彧拉上去，只是两人都没注意身侧旁逸斜出的一树石榴花，荀彧撞在一枝上，明艳橙花便霎时落满帽檐。荀彧的五官偏清俊，被盛开的榴花一衬更显得风神秀逸，眉目点漆似的漂亮，曹操看得都有些呆了，被荀彧把帽子扣在头上才回魂。

白云山并不陡峭，但对于疏于锻炼的高中生来说也算不小的挑战，饶是荀彧都爬得有些气喘，曹操体力惊人，跑前跑后引导秩序生怕同学掉队，走出两倍的运动量还像个没事人一样脸不红心不跳。翻过山后是一片平坦宽阔的山坡，醺风混着草茎折断后的清香扑过来，绿草如茵蔓延至目之所及的地平线。爬坡时半死不活的同学们看到山脚下门口立着洛阳一中的校旗的酒店都疯了，嗷嗷嚎叫着冲下山坡。荀彧当然没有参与这种返祖活动，曹操还在队尾，他索性坐下来等他。

入夜之后是大家最期待的草坪夜话时间。在短暂告别学习压力和高考的这一时刻，每个人都在用尽全力感受快乐。狼人杀萝卜蹲你画我猜都玩过一轮之后，来到了几乎是聚会固定环节的真心话大冒险。荀彧并不擅长这些聚会游戏，在逛三园时卡壳而灌了两杯苦瓜汁后终于屈服选择了真心话，并且非常臭手地抽到了劲爆的话题——”目前有喜欢的人吗？”

但大家看到牌面甚至发出失望的叹息。追荀彧的人很多，但荀彧一份情书和礼物都没有收下过，也从来没和谁保持过暧昧的关系，加上他性格安静疏离，让人很难把他和谈恋爱之类的话题联系起来，看起来就是一副高岭之花的样子。大家都猜荀彧会轻松给出否定的答案，但是荀彧竟捏着牌思考了半晌，点了点头说：“有。”然后云淡风轻地把牌丢进了牌堆。

他回答得太出人意料，大家甚至反应了几秒才开始发出尖叫，然后七嘴八舌地追问荀彧到底是谁。荀彧摇头表示这算新的真心话，拒绝回答。几个活泼的女生捧着胸口夸张地表演说自己芳心碎了一地，不知道英俊温柔的荀彧会被哪位姐妹拿下。曹操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趁着大家起哄的声音伸手把荀彧勾过来，假意勒着他脖子问是不是不把我当兄弟，是哪个小姑娘把我们文若的心勾走了都不告诉我。

荀彧被他的动作弄得呛了两声，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也不一定是小姑娘。”曹操愣了一下，没有等他反问，荀彧就掀开他的胳膊坐起来，说蚊子太多要去拿花露水，起身朝着酒店方向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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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荀彧一走，曹操也没了继续玩的心思，背着篝火慢慢走到了山坡上盘腿坐下，懒懒地看着对面的矮山。夜幕下的山林草甸是一片浓重的黑，连绵起伏，远离市区的天空沉沉坠着一串闪烁的星子，或明或暗。远处身后同学嬉戏玩闹的声音听得并不真切，显得草丛里夏虫的鸣叫愈加繁盛而急促。

曹操百无聊赖地翻看手机，清掉各种群聊里的提示红点，手指在荀彧的聊天窗口上顿了顿，还是点了下去。他们的聊天记录停留在昨天晚上，他跟荀彧确认需要准备的行李，对面那人发过来一张图片，是整装完毕的背包，还附带一个三花小兔子揉脸的卡通表情。曹操不自觉地勾起唇角，又切换到相册，打开了今天在车上拍的那张照片。荀彧歪头靠着他睡得很乖，头发有点长了，抵在曹操的脸侧翘起微曲的弧度，像一只毛茸茸的动物幼崽。

曹操就这么盯着手机屏幕出神。他又想起那只揉脸小兔子。快要熄屏的时候，身后有一只手伸过来重新点亮了渐渐暗下去的屏幕，荀彧温和的嗓音在耳后响起来：“你偷拍我？”

曹操被他吓一跳，条件反射地反驳，瞬间摁下锁屏键把手机往身后藏，又觉得这动作未免也太欲盖弥彰了，只能讪讪收回手。荀彧挨着他坐下来，花露水味道混着他身上原来的香味逸散过来。

曹操尴尬地摸摸鼻子，想换个话题，但荀彧没有给他这个机会。那人不依不饶地向他摊开手：“给我看看你拍了什么。”

“真没什么，“曹操恢复吊儿郎当的淡定样子，把刚刚揪着玩的草梗拍进荀彧掌心：”就是不小心按到的。“这显然骗不过荀彧，但曹操也没给荀彧逼问的机会：“你喜欢那个人，我认识吗？”

这下轮到荀彧沉默了。他低着头，看着手中那几根被曹操揉蔫的青草，它们在掌心蜷曲着，散发出甘爽的青绿汁液气息。曹操看荀彧没有搭话，在心里叹了口气，想伸手拍拍他的后背，示意他不想说也没关系。

在他的手已经触上荀彧的肩背时，那人突然抬头反问：“你真的想知道吗？”

于是曹操的手就这样停滞在荀彧身上，掌心压着他振翅欲飞的蝴蝶骨，一时不知道该拿开，还是应该继续保持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拥抱。

曹操的心情像三伏天在烈日下暴晒着徒步了五公里，焦渴难耐时又灌下去两杯冰水，整个心口连着胸腔都是凉的，血液的温度却蒸腾得连大脑都高烧不退。他点点头，随即又感觉到冲动和后悔，他其实并没有想好内心更想听见怎样的回答，也全然不知荀彧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甚至说不清自己的心情究竟是在期待，还是在难过。

荀彧看着他愣神的样子，倏地狡黠一笑，探手过来摸走了曹操的手机，曹操猝不及防被荀彧偷袭得手，迅速反应过来去夺。荀彧高举手机往后仰着，又被曹操倾身挠了腰侧的软肉笑弯了腰。两个人本就是盘腿坐在草坪斜坡上，荀彧被闹得没坐稳歪倒下去，手机也脱手掉落。曹操被荀彧拽着也失去平衡，眼看就要顺着草坡滚下去，慌乱间，曹操只来得及伸手去护着荀彧的后脑。

好在这处草坪柔软没有碎石，两个人抱着从缓坡上翻滚下去也只是身上粘了许多碎草。滚到坡底的时候曹操刚好压在荀彧身上，他怕压到荀彧，就半跪着坐起来，手还垫在荀彧脑后。

夜风吹开他额前的头发，眉眼鼻梁的轮廓被月辉勾勒得异常清晰。他看着荀彧的眼睛，那里流淌着如水的夜色，映着一片皎洁恬淡的柔光。

荀彧安然枕着他的掌心，说：“你还记得之前文学社读书会分享的《挪威的森林》的那个情节吗？跟我们现在一样。“

曹操回忆着那段被他用铅笔划过的文字：“春天的原野里，你一个人正走着，对面走来一只可爱的小熊，浑身的毛活像天鹅绒，眼睛圆鼓鼓的。它对你说……”

荀彧接过话头：“小熊说：‘你好，小姐，和我一块儿打滚玩好么？’”

曹操继续背道：“接着，你就和小熊抱在一起，顺着长满三叶草的山坡咕噜咕噜滚下去，整整玩了一大天。你说棒不棒？”

荀彧笑了：“太棒了。”

曹操不假思索地背：“‘我就这么喜欢你。’”

世界陷入暧昧不清的沉默，荀彧勾着曹操的脖子，杵着手肘坐起来，他们的距离缩得很近，呼吸都在交缠。曹操感受到荀彧微凉的鼻尖蹭过他的脸颊。

荀彧在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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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中的精灵》李宗盛（打扫楼道的时候第一次打招呼）
《梦中人》王菲 （曹操擦掉荀彧嘴边的奶油）
《推开世界的门》杨乃文 （荀彧决定去读文科）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棱镜乐队 （荀彧在公交车上目送曹操在夕阳下离开）
《My Jinji》落日飞车 （春游路上荀彧靠着曹操睡着）
《不要说话》陈奕迅 （荀彧回答真心话）
《夏夜晚风》 伍佰 （曹操在草地上看自己偷拍荀彧的照片）
《Angel Disco Love》落日飞车 （草地初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