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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当爱已成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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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警:离婚复婚文学,酸涩口,Mpreg,生了四个(丕植节冲),全文约2w,请注意阅读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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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7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01 为何你不懂

两个人站在会议室长桌的两端斯斯文文的吵,中间隔着这么长的时光隔着夫妻店隔着孩子。曹操说我不懂你在犟什么,目光里有一种沉痛的无可奈何,心想着二十多年自己一直这样望着他也爱着他,年轻的时候自己喜欢他的聪慧机灵,后来结了婚,喜欢无可救药地溺成妥帖的亲情,爱人变成夫人。如今怎么变成这样了?而荀彧面无表情,心想你又是这句话。曹操气得心脏疼,伤心他不懂事,伤心他不支持,伤心他的伤心
02婚姻的指标
世俗的婚姻都由一些指标构成,曹操和荀彧的婚姻也并没能免俗。两个人花了五年把好了公司的舵,又花了十年把这艘商业巨轮往更远的方向开。他们从五十平的出租房搬到贷款买下的一百二十平的三室一厅,又住进上下共四层的独栋别墅。悠悠二十载也并非无风无浪,曹操的裤腰也因为开会和应酬堪涨两寸,荀彧两鬓添的白发要花三分钟才数得清。
曹操数荀彧白发的时候,两个人正在视察新投的主题乐园。负责项目的总经理站在几步开外,所以两个人还是坐上了观光车的同一排。离婚不分家,他们说好的,外人面前总要做好样子。
助理提醒说下一个游玩点是鬼新娘,人偶会从假坟里钻出来,曹总荀总不要被吓到。
不知道是谁调笑说,设计理念是“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么。
曹操很给面子地笑,说当初我和荀总结婚的时候真觉得这句话错得离谱,婚姻可是我们爱情的开始。自己有时还梦见求婚那天给荀彧戴戒指,他紧张得伸错了手。
众人都起哄,曹操偏头去看荀彧,对方淡淡一笑,没笑进眼睛里。
(灵感来自董启章《爱妻》)


03 一重山两重山

两个人谈离婚的时候挺正式,公司里开了间会议室,一人一边。荀彧把投影仪打开,曹操摆手,说不用了,没几句话。
荀彧说,行。你先说我先说?
曹操哽了一下,说,我先说。
会议原则是离婚不离家。结婚二十多年,两个人公私事都掺杂在一起了,今天爆出婚姻失和,明天的股价就不能看了,本地商界都要震动。这一点倒是这两年生活里两个人难得达成一致的事情。
曹操讲公司事务分割,讲公司规划,讲参投项目,讲自己跟阿姨说了今晚就到楼上去睡,兜兜转转问,我们一定要领离婚证么。
荀彧捏着钢笔,指甲拨笔帽上的金属夹条,弹出铮然一声。他品出一点小心翼翼的悲哀来,不过还是很礼貌地问,你到现在都觉得我不是认真要跟你离吗。
曹操颇有一种被戳中的不自然,没正面回答,又问,那孩子们那边怎么说。
荀彧按了按额角,觉得有点烦躁,答,不讲了吧,他们问起来再说吧。曹总还有什么问题吗?
曹操摇头,半晌又说,别这么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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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7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04 曹丕的警觉

上周曹丕去香港出了三天差,百忙之中留空去檀景堂帮请华医生给荀彧配了几瓶药油。荀彧当年生曹冲的时候落下腰疼的毛病,医生说没办法根治,只能养着。今天周末,他赶早送曹叡去京郊上马术课,就顺路回了一趟南山石园,把东西给他爸送过去。
荀彧穿着一件薄薄的米白色开司米毛衣来开门,伸手抱了抱曹丕的肩膀才把东西接过来,曹操后面招呼他来吃早饭。石园这边惯用的做饭阿姨换季感冒,曹操大手一挥给人放了假,这几天都是自己做。
荀彧留学的时候吃惯了西式早餐,回国也没改口味,黑咖啡配吐司煎蛋吃了半辈子。曹操口重,家里平时也都做两份不同的早餐。今天估计是懒得折腾,索性跟荀彧一块吃白人饭。
曹操喝一口咖啡兑一口奶,喝到一半还是没忍住转悠着去水吧加方糖,又若无其事地坐回餐桌旁。曹丕暗自好笑,顾忌他爹的面子,只能按着眼皮移开视线。
荀彧没什么反应,问了几句出差的事情,说香港那边几个开发商老头确实不好对付,曹丕点点头,刚要接话,曹操夹着一个蛋,放进了荀彧的盘子里。
荀彧眼睛也没抬,就把蛋吃进嘴里,又用餐巾擦了擦不小心沾到流黄的嘴唇,语气平淡地跟曹操说,谢谢你。
曹操很自然地接,不客气。
荀彧嗯了一声,问曹丕,你刚要说什么?


05 请爸放心强魏有我

曹丕把车开出石园的时候还在分神盯着手机看群消息,三分钟前他在群里艾特全体成员,说自己刚回了趟家,这两人是不是又吵架了。
曹节回得很快:我亲爱的哥哥,这两个人吵架难道是什么新鲜事吗?没吵到像上次那样我爸去安缦住两个月就不算什么大事。
曹丕一手打方向盘,趁着红绿灯的间隙给她发语音转文字:我感觉这次不一样,老曹都用公筷给爸夹菜了,爸说谢谢,老曹还回不客气!
曹节那边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曹丕又说,更有甚者,爸看到爹吃糖也不说他了。
曹丕继续补充论据:我不常往石园这边来,你没发现这两个人在分居吗?我看三楼的卧室像一直有人住的样子。
曹节扣了个问号过来,曹丕没管,盖棺定论地讲:“我怀疑他们这次来真的。”
曹节这次发的是省略号,而曹植自始至终没说话,不知道正在意大利哪个夜店花天酒地。

曹节关了手机,刘协凑过来瞟了一眼屏幕,曹节问他怎么想。
刘协不咸不淡地说:“我能怎么想,当然是恭喜爸爸终于想开了。你问问他要是不想住南山石园,愿不愿意搬到我们家来住,这边的花园也大,天涯何处无……”
曹节一巴掌拍在刘协脑壳上,说,不讲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06 那夜谁将酒喝掉因此我讲得多了
走出玉芝兰的时候都快九点了,荀彧站在店门口招手送机关领导还有几个集团老总上车,等尾灯消失在路口,才觉得笑得脸僵。跟着他来今晚饭局的助理是个新来的小姑娘,总不能让女生给他挡酒,所以红的白的混着往胃里灌,现下视线都发飘。回身的时候踉跄一步,助理过来扶了他一把,荀彧摸了把脸,心想真是岁月不饶人,转头跟助理小姑娘笑笑说,时间太晚了,帮我叫个代驾就赶紧回去吧,今天辛苦你了。
助理顿了一下,说,曹总说他过来接您,人已经到停车场了,得有半个小时多了。
半个小时。荀彧回想了一下那会儿助理好像是给自己递了个眼神,但当时他还在忙着跟人做饭局社交,打个岔就忘记了。

荀彧坐进车里就把包往后座一扔,又调平副驾的座位,整个人陷在皮质座椅里。过了一会儿觉得系着安全带勒得胸口不舒服,一会儿嫌酒味反酸,熏得头疼,半开着窗子吹。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荀彧主动开口问:“今天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曹操摇摇头才反应过来荀彧闭着眼睛,于是开口说:“没有,我怕讲多了你难受。”说完觉得这话有歧义,又找补说:“想不想吐?要不要吃颗薄荷糖。”
荀彧摆手说没事,就是好久没喝这么多了,后劲上来冲的脑子有点晕,快点回家吧。
曹操稍微提了点速,牧马人在夜晚的车流里平稳穿行。曹操从后视镜里看他。路灯每隔一段就照亮荀彧的脸,醉意和疲倦都清清楚楚写在那人脸上。

曹操忍过两个路口,没有忍住,还是问:“邺城分部的事情,你还是不愿意?”两个人为这事吵了有大半年了,依旧没个结果。
荀彧还是闭着眼睛,蹙起眉头说:“什么叫我不愿意?”
曹操沉默了半晌,说,你别这么保守。
这回荀彧把眼睛睁开了,他还是保持着陷在座位里的姿势,只是把头拧过来,语气不是很好,问他:“曹孟德,我不想赚能力范围以外的钱,这就叫保守?”

曹操哑然。他想劝荀彧别再这么固执,别再这么不体谅,也别再这么犟。你是我的二把手也是我的爱人啊。可这话他讲不出口。旁人都说婚姻是资源整合,但他曹孟德的资源是荀彧带来又和他一起建立的。这么多年,集团和家庭早已模糊了。他抓着荀彧的手去把舵,在暗礁里夜航也没有怕过什么。如今明月朗照,潮平海阔,才发现荀彧看他的眼神像看风筝。

可那人是荀彧啊,他又怎么能不懂我的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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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7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07 第一章 回国!
机场路附近没有不挤的时候。满宠估计好时间,提前曹植落地半个小时的时间就到了机场。他推门下车,找了个吸烟区,一边抽一边给荀彧打字:荀总,我已经到机场了。
荀彧在开会,没有立刻回。满宠闲着就往上翻聊天记录,基本都是公事,但开头结尾都恭敬叫夫人。又想起他才认识曹操的时候,曹操和荀彧还在暧昧;后来两个人结婚,那天大家都喝得太多,酒酣耳热的时候,他被夏侯惇夏侯渊带着,在荀彧面前亲亲热热地喊了一声大哥文若新婚快乐。

那时我们都好年轻。

婚礼上曹操和荀彧一身白西装,手垂在身侧紧握在一起。他们端着香槟一一敬过去,两个人都笑得温情圆满,得偿所愿,像童话故事的大结局。
正想着通知就跳了出来,荀彧回复了他,说了谢谢,再加一个微信自带的咖啡表情。
满宠觉得自己也是到年纪了,年纪越大越念旧。往事太多,翻出来像看从旧设备里拷贝出的老照片,像素不够,糊得像打了一层柔光,回忆起来倒是温柔,只是回到现实里,愈觉得当下清晰现实到可憎的地步。

曹植坐上车的时候说了声伯宁叔好,然后就掏出手机(后盖的玻璃面板碎得像替他挡了子弹),先是用不知道是法语还是意大利语叽里咕噜打了个电话,然后又划拉屏幕,点开另一个号码,这回满宠听出来,用的是英语,达令短蜂蜜长地说了五分钟,听得他替曹操着急。好在没有第三个电话了。满宠松了口气,就听到二少爷问,伯宁叔,爸爸怎么不来接我啊。
满宠握着方向盘,那上面套着一个麂皮的保护套,觉得自己手汗都要把那层厚实的皮革浸湿了。一句话憋在嘴边千回百转,最后说,荀总他今天有个会。

曹植哦了一声,说爸爸真是bourreau de travail。他就是随口一问,没察觉出自己换了称呼。于是满宠的心又揪起来,这小子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

曹植是真不知道。但他的法兰西浪漫岁月培养了他读空气的能力,进屋两小时后,他就凑到曹丕面前问,我们家这两位领导是不是又有什么矛盾啊?

曹丕烦得要死,揪着曹植后脖颈的皮像拎猫一样把他拎到阳台上,咬牙切齿地说,你那个微信号要是不用我就给你注销了得了。你回来前我不是在群里说他们离了,你回来少提起什么有的没的。

曹植看起来完全状况外,一边揉脖子一边后知后觉地在乱七八糟的手机软件里划拉,找出微信点开——太久没登录了,甚至还需要人脸认证——但是他哥看起来要暴走了,于是曹植很乖地把手机揣进裤兜里,说,对不起啊哥。可是刚才给大家发礼物时,送爸爸的是一条我从西班牙带回来的宝石项链,给他戴上的时候,老爹眼都看直了,就他俩这状态,你确定?

他哥投过来一个复杂的眼神,说,他们现在分层睡。爹把主卧留给了爸,自己搬到三楼去住了。

曹植看起来有点绝望,这属于是没有爱也没有性了——想当年两个人吵得最凶的时候,他和曹节去安缦找他离家出走的爸劝和,那时候荀彧的床头柜上都还放着两人用了一半的润滑剂。曹植差点在酒店套房就给曹操打电话问为什么都能找爸爸上床却不能跟他道歉,但由于太怂没敢开口。

曹植现在也没胆亲自求证,于是他退而求其次,问他哥,那两人没再寻找第二春吧。

曹丕打了一下他胳膊,说乱讲什么,都还住在一个家里。

“我估计,我估计啊,”已婚人士曹丕搭着曹植的肩膀,露出了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语重心长地跟他弟说:“就算白月光变米饭粒,朱砂痣变蚊子血,不是爱人也是亲人。哎跟你这小屁孩说了你也不懂。”

曹植抖抖肩膀离开曹丕的魔爪,嫌弃道:“啧,你不要说得好像自己很懂一样,之前跟甄姐闹矛盾的不是你啊,装深沉给谁看。”


08 小曹小曹

送孩子们上车的时候星光已经很浓。曹节的车就停在院子里,一脚油门就走了;曹丕的停在车库,甄昭抱着已经玩累睡着的东乡等丈夫去取车,腿边还挂着一个困得走不动路的曹叡。曹植不用挪窝,他在国内的房子没提前打扫住不了人,索性跟两位父亲住在石园。

黑色的Purosangue停在门前,曹丕下车把小叡抱起来放进安全座椅,又帮甄昭扶着车顶,帮她关上车门。回身说,那我们就走了,你们快回去吧,外面风大。

入夜了是有点凉。荀彧虽然只套了件毛衣,但觉得还好。他估摸着曹植是有点冷。这小子爱漂亮,一年四季的衣服不是露腰就是露肚脐,现在正像树袋熊一样环着荀彧的肩膀趴在他背上,嘴上还说爸爸你冷不冷我要抱着你给你挡风。

曹操嘱咐他开车慢点。曹丕应了,又转头威胁曹植,说要住在石园就给我老实点,别惹父亲爸爸烦心,否则我马上买机票把你驱逐出境。

曹植靠着荀彧的侧颈,乖巧点头,说快点走吧大曹,别操心了。

很多年前他们兄妹三个背着曹操偷偷喊他老曹,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被老曹本人得知。曹操在饭桌上当着全家人的面跟荀彧大声告状,痛心疾首地说,我追你的时候,人家都喊我小曹;当年子桓出生,你说现在我是大曹,子桓是小曹;如今这才几年时间,我就升成了老字辈了?

荀彧佯怒,用筷子头敲他碗沿,说你别没事找事,都三个孩子的爹能不能成熟点。

曹操撇嘴妥协,说那就曹丕是大曹,曹植是中曹,曹节是小曹吧!说完嘿嘿一笑,说你永远都是小荀。

曹丕曹植纷纷表示没眼看,曹节咬着排骨,举手抗议,说自己不想参与这个幼稚的排序游戏,勉强同意换成曹妹儿。

后来又过了两年,他们意外有了曹冲。曹冲来得不顺利,早产,顺转剖,生下来就抱去住了一个多月温箱。荀彧当时疼得晕过去,一眼都没见到。

为了弥补遗憾,他一被医生批准可以下床走动,就赶紧拽着曹操去新生儿科看小曹。

他们两个头凑头靠在视察窗口看,荀彧说,怎么才这么小一个,比他哥哥姐姐们都小。

看了一会儿又感叹,真的好小啊,红红的,像只小老鼠。

曹操揽着他讲,不然怎么说是小曹呢。你说我们以后把家里最小的孩子都叫小曹好不好,等孩子们结婚生孩子,那就是新的小曹……

荀彧笑着用胳膊肘拐他,曹丕都才多大,你就想这么远呢。

他们那时候都不知道,那个温箱里睡得甜蜜安静的孩子会是曹家唯一的小曹。四岁零三个月时,曹冲发了一场高烧,药石无医。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提到小曹,荀彧只会想起采尔马特罕见的暴雨,和教堂后院重重雨幕里那一座小小的墓碑。

外人面前,再讲到大曹中曹,总会问起小曹是谁,一家人于是默契缄口。又过了几年曹植常驻欧洲,有空就飞到瑞士,在相亲相爱一家人群里汇报行程,有时说今天又去打扫了小曹的墓碑,有时说给小曹送了新出的puzzle ,渐渐算是撬动了尘封的心锁。

曹操和荀彧的初见就在瑞士,很玄妙。当时曹操迷上户外摄影,背着相机在欧洲的各个山头跑。一次失足滑落进山谷缝隙,好在迅速被路过的野保志愿者组织发现,荀彧就在其中,于是两人一见钟情。

俗套的故事。但马特洪峰的夏秋之交实在太美,可湖光山色亦不及有情人一眼万年。

后来曹荀二人故地重游,采尔马特的雪跟那年他们的初吻一样轻一样软。曹操想这可真好,我还爱着你,还像那个秋天一样年轻,还像那个秋天一样爱着你,原来你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拥有的全部东西。*

荀彧要把曹冲葬在瑞士,他们为此吵了很多次,到后来彼此都很疲倦,盖过了自责,愧疚,无奈和悔恨等一切情绪。

最后荀彧说,仓舒是自由的孩子,那里安静漂亮,离我们很远,但是离天空很近。

于是他们一起把他们年轻的孩子送回了他开始和这个世界发生联系的地方。


*蒲宁《寒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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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艺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

荀彧曾经猜想是不是经济稳中向好,所以商业媒记无事可写,都干起娱乐狗仔的活,整天扒国内几个商业巨头的家庭八卦。他无所谓,若是真有闲心来挖,他和曹操的婚姻家庭故事能保一个编辑部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瑞士山谷惊鸿初见,携手创业筚路蓝缕,洛杉矶海岸求婚定情。但有了孩子之后,他逐渐喜欢把孩子们出生的时间作为人生的刻度,曹丕,曹植,曹节,想到曹冲就戛然而止。荀彧的大脑习惯性跳过那段时间,学名创伤后应激障碍,俗称PTSD。曹冲刚走的时候,荀彧的时间浸在眼泪里。其实没人怪他,全世界都爱他,没有用,自己恨自己。*

有一句鸡汤叫,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巧克力的味道荀彧并不好奇,他在欧洲留学的时候吃过太多,知道再苦也只是苦在舌头上,受不了也可以吐掉,不像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像一口温血,含在嘴里舍不得吐,也咽不下去,只好用眼泪来送,余生来嚼。他过了半辈子,才悟出人生其实是潘多拉的盒子,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大抵世事漫浮流水,时间流过那些伤痛刻痕,再摸上去就没了当时那样剜心的难受。商场浮沉二十载,荀彧自觉心境修炼已臻化境,大周天通,三花聚顶,现在他无所畏惧,无远弗届,无坚不摧,无所不能。

可人总有命门。荀彧站在曹植的画展,看他穿着破破烂烂的艺术衣服,拿着一把雪亮的剪刀剪彩。荀彧在脸上堆起和煦的笑,一边鼓掌一边想,那我的命门就是曹操。

荀彧早就认定了这一生只有曹操这一个爱人,他知道曹操也这么想。可好久之前他就对曹操说不出我爱你了,他只想说对不起。他跪在殡仪馆的地上,怀里抱着曹冲小小的骨灰坛,曹操搂着他,眼泪掉在他肩膀上,把两个人都心都打湿了。荀彧哭不出来,他的眼泪早在icu里就灌进点滴瓶,顺着静脉在曹冲滚烫的身体里流干。那时他对着曹冲说了好多对不起,每一句后面都跟一句我爱你。曹冲抬起软乎乎的小手摸他的脸,说爸爸不要哭。

他一直说,对不起。曹操没有讲没关系,他说,荀彧,没有人怪你,你也不要怪自己。一句话痴缠着在他耳边念,但他不想听。荀彧不要曹操的安慰,他巴不得曹操能提着七星宝刀横在他颈上怪他怨他,或者他也给曹操当胸一剑,两个人杀到红眼,怨气惊天,血溅波心。

总好过现在这样。

可他还爱他。他对曹操的爱铜衣铁甲般封固着破坏性流出*。于是荀彧跟他说,——曹操,我们离婚好不好。

荀彧和曹操都知道他们的婚变在几个孩子那里各有版本。曹丕觉得离了婚也是亲人,爱情本就是糊里又糊涂;曹节闲着没事就喜欢看霸总小说,认为两个爹的剧情是他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甚至还旁敲侧击地问了荀彧是不是曹操不允许他搬出去;刘协跟着曹节耳濡目染,只是他常陪孩子看童话故事,说两人剧情是小红帽和狼外婆(小红帽觉醒版),甚至一直想把荀彧接到他家和他们一起住。荀彧听节协夫妻俩讲的时候乐得园艺剪刀都拿不稳,笑着说没有,我就是舍不得我这一园子花。

曹植跟曹荀两人住在石园,他心里的版本更是一天一变,一个比一个狗血,都成了他的创作灵感,后来专门办了个画展,主题叫Apart。

画展开幕的时候曹植请荀彧和曹操去帮他站台,两人答应了。跟以前一样穿了配套的西服,荀彧胸前的手帕露出一角,与曹操的领带是同色。漫天飞舞的亮片雪花里,曹植一脸沉痛地告诉来访记者,本次画展的灵感是艺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

第二天早上三人坐在餐厅里一起吃早饭。荀彧是雷打不动的黑咖煎蛋配吐司,曹植和曹操都在吸溜吸溜嗦胡辣汤。

荀彧一边吃一边在平板电脑上看助理发过来的舆情监控,入眼赫然是曹植俊秀的侧脸,配文:“曹子建为前任大办画展,泪洒剪彩日痛呼当爱已成往事“。

荀彧抬头看,当事人正在无忧无虑地啃油条,嘴皮上全是油,还要伸勺子去抢曹操碗里的面筋卷。

无语,无奈,好笑,可爱,随他去吧。

*邱妙津《鳄鱼手记》

10 当爱已成往事

曹节问荀彧:“您和爹真就这样了?”荀彧正准备煲汤,伸手去拨盆里胖胖的海参,泡得差不多了,晶莹剔透。他语气平淡地说,现在这样很好。

曹丕问曹操:“爹,您和爸……”没等他问完,曹操就肯定回答,现在我和你爸挺好。

曹节和曹丕一起问曹植:“父亲和爸爸到底什么情况?”

曹植语带茫然:“什么什么情况,我觉得他俩真挺好的。你们不在不知道,前天爸爸给院子里那棵玉兰栽枝,还请老曹帮他搭把手。”

兄妹三人一起望向院子里的玉兰树。入冬之后荀彧把多余的枝条都剪了,只留了几根萧索的枝。曹丕和曹节对视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

曹植是真觉得好。曹操和荀彧相处得很自然,处处透露出长期共同居住的家庭成员对彼此生活习惯的熟稔与默契。老曹年纪大了,越起越早,还迷上有氧运动,天天出去跑步。荀彧怕他膝盖受不住,经常在餐桌上提醒他注意强度,还送了曹操跑鞋。荀彧自己则比以往更加沉迷于园艺,二楼主卧全部归他之后,他甚至专门请人重新设计了二楼露台的布局,又把一楼庭院的园子扩大了一大圈。

春天风沙最大那阵子过去,阿姨早上打扫完卫生就会把花园大门敞着,初夏的风卷着晨光细水长流地淌进来。老曹晨跑回来,背心上洇出汗,整个人热腾腾地冒气,一边调整呼吸一边站在院子的桂花树底下做拉伸,汗水就滴在荀彧铺的花砖上。

这时候荀彧一般在二楼主卧露台上给花草浇水。他的视线越过曹操,落到靠近院墙的一棵樱桃树上。早年间随便栽的,不跟花园里的娇贵绿植抢阳光雨露,自顾自长得很好,春天总开一树烂漫粉花。

荀彧眯起眼睛,看见树杈间有两只白头鹎在做窝。他心里正庆幸自己懒得料理这棵树,就听到曹操在院子里问,文若,你看什么呢?

荀彧撑在露台栏杆上,用下巴指了指方向,对曹操说,你去看看那棵樱桃树是不是挂果了?

入了夏后日头出得愈发早,连带着晨起的气温也高。曹操把擦汗的毛巾搭回脖子上,走上前凑近去看,又扯着嗓子回荀彧的话。有几颗已经红了,可惜这树结出来的樱桃不好吃,上次小叡非要摘来尝,被酸得倒牙。你要是想在这里栽果树,把后院那个泳池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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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你的紧急联系人是我

曹操和荀彧离婚不离家三年,他对两人的生活现状非常满意,要是没有那天那件事,他想他会跟荀彧这样过完这一辈子。

那段时间他刚把公司的担子压给了曹丕,自己和荀彧宣布退休,每天都乐呵呵的。他那天照常执行跑步计划,出门前跟荀彧说,今天要跑30公里,因为他上周答应了东乡和小叡,要给他俩跑KEEP奖牌,每个奖牌要求完成13.14km。他一般不会一次跑这么长的距离,但也不是没跑过,荀彧嘱咐他注意心率,没再多说。

曹操先沿着湖边的健步道跑了15km,很顺利,今天状态不错,他刚要准备休息一会儿跑下一组,就听到身后传来身体砸在地面上的声音。

这人看穿着也是跑友,曹操跑过去查看情况,人已经没意识了。他立刻摸出手机打电话,却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原因发烫卡死在记录公里数的页面。试着重启,结果屏幕咔巴一下,彻底黑屏了。

曹操无奈,只得在对方身上摸了一圈,想找手机碰碰运气,结果发现对方连除了个记录心率脉搏的运动手表和耳机什么都没有。

这段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曹操怕耽误抢救,没办法只能把这倒霉催的跑友背上,往能找到人和车的地方赶。

毕竟负重跑和正常跑不太一样,加上他怕移动过程中情况恶化,为了减少颠簸也跑得比平时更吃力。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突然看见一辆眼熟的陆巡一个急刹停在自己面前。

曹操一看,这不是荀彧吗。

上车之后曹操忙着给120打电话,荀彧把他的手按住,说已经联系过急救中心了,救护车马上到路口。

曹操现在才反应过来,喘着粗气问,你怎么来了?

荀彧一边打方向盘调头,一边说,你的心率记录在报警,紧急联系人是我。

他俩把倒霉路人送上救护车,谢天谢地,在交接的时候碰上了和病人相熟的跑友,那人刚好知道病人女儿的电话,总算是跟病人家属联系上了。

两人忙前忙后把事情处理妥当,曹操终于能安安心心停下来把这口气喘匀。他都懒得走到十米之外的长椅,于是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累得话也不想说。

荀彧看他不顾形象地坐在路边,满头满脸都是灰尘和汗,心里笑他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是这样,说很多年没见你这么狼狈了。

曹操这个时候才抬起头,他顶着刺眼的日光,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下荀彧。荀彧穿着一件休闲亚麻衬衣,一个袖子放下,一个袖子挽着,袖口上还沾了点泥土,一看就是正在家里伺候花呢,丢下铲子就过来了。

曹操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又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说,我没事儿,咱们就回去吧,今天孩子们回来吃饭呢。曹妹儿前几天说要吃鲤鱼焙面,这菜费工夫。

荀彧没说什么,点点头坐进驾驶位开车。曹操还是嫌热,上车就把车窗都摇下来,凉风呼啦啦地往车里灌。很吵,所以没人说话。

曹操偏头去看窗外飞速倒退的湖景,回想刚刚要是自己没发现,或者荀彧来得没那么及时,这人今天恐怕要出事。他生出一点后怕的情绪,又觉得庆幸,想回头跟荀彧说声谢谢。

荀彧跟他同时开口,不过荀彧目视前方,语气平淡,好像在谈论天气或者三餐。

荀彧说:“我觉得我又爱上你了。”


12 爱在心里埋葬了抹平了几年了仍有余威

曹操没接话,荀彧以为他没听清楚,就把车窗都关上,准备再说一遍。他刚要开口,曹操就把手放在他肩膀上捏了一下,说,专心开车。

荀彧把曹操放在院门口,自己去开到车库里停车。曹操进门就看见院子里一片狼藉,几株兰草因为没有及时移栽进土里,根须暴露在阳光下面,已经晒得干枯了。

曹植蹲在旁边,看着一地的枯草抠头发愣,没明白这是什么情况;曹丕后脚进门,先看到死不瞑目的兰花,又慢慢看到曹植脸上。

曹丕凉飕飕地问:曹子建,你干的?
被点名的曹植:?
曹操:荀文若,他干的。
曹丕:?
曹操拍了一下曹丕的肩膀,说你赶紧联系帮你爸搞园林的那个老高,让他送一批最好的兰花苗来。尽快,最好下午就送到。

曹丕一头雾水,曹操眼角眉梢挂着欣喜若狂,藏都藏不住,也没打算藏,催他说,愣在这干嘛呀快去办,我忙着追你爸呢。

大曹和中曹沉默地接受了父亲们重归于好的事实,也没问为什么,就像当年他们离婚一样,不好奇也不谈论。最后是曹节忍不住了,找了个曹操不在的机会,问他爸到底是怎么想的。

荀彧那时在临帖,刚落笔写羲之顿首,听完问题沉吟了一会儿,没立刻答,从容写下快雪时晴,佳想安善。笔圆墨润,活而不滞。曹节心里着急又不敢催,絮叨说起他们兄妹三个这几年的心路历程。荀彧还是不答话,曹节只好闭了嘴,看荀彧蘸饱了墨,安稳匀整写到山阴张侯,方搁了笔。

荀彧说:“我一直都知道你们怎么想。其实没有那么复杂,当年就是觉得不爱了所以离婚。婚姻里两个人觉得不爱了就分开,不是很正常吗?但当时如果公开宣布,集团内部很多事情都很难处理,也就大事从简了。”

荀彧笑得温煦:“但是我们现在觉得又爱了,所以选择在一起。”

荀彧说完,复又拿起笔,他看曹节还在愣着,笑出声:“怎么?很难接受你爸和你爹是这样的人吗?露出这个表情。”

曹节摇头说:“我明白了,谢谢爸。”荀彧调皮地冲她眨眨眼,又低下头继续写。

曹节也笑着往门外走,快要出门的时候又停步,回头说:“爸,我觉得你好勇敢。因为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爱,所以知道在能爱的时候尽量去爱,也在不能爱时,准备好不再爱。*”

荀彧没停笔。

曹节出门才发现曹操就站在门口,不知把两人对话听去了多少。曹节闹了个大红脸,慌不择路地跑了。曹操倒是坦然,走进书房里帮荀彧研墨。

荀彧头也不抬:“刚刚跟妹儿讲得着急,现在想想说得也不完全对。我们彼此都一把年纪了,哪有不是爱就是不爱的。只是现在觉得,爱比不爱越来越多了。”

曹操赞同他,说你讲得对。他从案上找了支大狼毫,荀彧不爱写大字,不常用这支,笔头都被放干了。曹操把笔放进笔洗里润着,漫不经心地说:“但是我一直认为,我爱你的部分超过不爱你的部分。即使这三年也是。”

荀彧停了笔,直起身子来看他。

曹操也站直了,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说:“我后来想,不合适的婚姻有时候也会消磨爱情,就像集团那些鸡肋冗杂的项目。但是公事牵扯的太多,并不是我想不做就可以不做的。但是我的爱情我还是能够决定的,我不愿意我和你的爱情被琐事消磨,所以离婚也不能不说是正确的决定。”

曹操顿了顿,轻松地笑:“可这不影响我爱你。”

荀彧沉默了半晌,最后说:“我想要你。曹孟德,我很想你。”

*邱妙津《鳄鱼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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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7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13 忽然之间

荀彧在他愣神的时候就去锁上了门,一边走一边把眼睛摘下来扔到桌上。曹操很快反应过来,护着荀彧后脑勺就把人往门板上按,下一秒就深深吻他。荀彧顺从地张嘴,感受齿列被舌尖舔舐时那种令人战栗的快感。曹操吻得很重,荀彧觉得自己舌头都被吮得痛了。他把曹操往后推,笑骂说曹孟德,你天天练跑步提升的肺活量就是为了这时候来训我?曹操也笑,和他额头抵着额头。“对,是我蓄谋已久。”他说。于是荀彧没喘匀气就又吻上来。曹操把荀彧往自己怀里按,加深这个吻,而荀彧从善如流。他想原来爱是烧得痛了也不想放手。

曹操把荀彧翻过去抱在怀里,把鼻尖埋进他蓬松的头发里嗅他的发香。用牙齿轻轻地咬荀彧的后颈。两个人结婚二十多年,他太熟悉荀彧身上的敏感点了。曹操把人揽在怀里,一只手捏他的耳垂,另一只顺着衬衫下摆探进去,很色情地揉荀彧的乳肉。

荀彧受不住这个,仰头喘了几口,挺胸的动作反而把弱点送到曹操手里。荀彧往后蹭,感受到曹操已经硬了。于是他侧过头,缠绵地和曹操吻,唇齿纠缠间曹操问他有没有东西。荀彧掐他腰:“你说呢,就算有,三年也早过期了。”曹操发出夸张的小声痛呼,恶劣地换成覆着一层薄茧的指腹碾他的乳首。荀彧忍不住呻吟出声,问他:“那怎么办,书房连个护手霜都没有。”曹操亲吻他纤瘦的锁骨,手绕到背后顺着腰际往下摸,手指捏着他的臀肉往股缝里蹭,说:“不要紧,你已经很湿了。”

荀彧没曹操这么没脸没皮,转身用膝盖顶他,曹操一把抓住荀彧的腿挂在臂弯,把人往怀里颠了一下让他抱稳,一边亲荀彧秀挺鼻骨上眼睛鼻托留下的两个红印子,一边把中指和无名指并拢往穴口里探。

荀彧太久没做,曹操进一个指节就紧张得脊背都绷紧,曹操停了一会儿,放缓了节奏慢慢进出,温声哄他:“怎么这么紧,之前买的玩具你都丢了吗。”荀彧被曹操轻车熟路按在前列腺上。曹操喜欢用指节顶着那处揉,过电一样的快感顺着脊椎骨窜上来,荀彧觉得整个盆腔都爽得发麻,讲话声调都变了,咬着耳朵反问曹操:“那你呢,有想着我自慰吗?”

暌违三年的性爱太过温吞,曹操把荀彧摸得到过一次才进来。曹操本来想从背后进去让荀彧更好适应,但荀彧说想看着他做。于是曹操得以看见荀彧情欲弥漫,又亮得惊人的眼睛。

他们在门板上做过一次,准备穿衣服的时候曹操没忍住又把人压在书桌上做了一回。荀彧半个身子靠在桌上,才发现他们连窗帘都没拉,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孩子们在楼下客厅谈笑的声音。

有只喜鹊落在窗台上,踱步走了半圈,又展翅飞走了。

怕荀彧身体受不了,第二次他们结束得很快。曹操把荀彧抱到书房沙发上,用小毯子把他裹住,又拿了包湿纸巾帮他清理身上乱七八糟的液体。湿巾有点凉,曹操抽出几张在手心捂暖了才往荀彧腿心上擦。

荀彧在性爱之后像一只被舔毛舔舒服的猫,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些钝,散发出一股暖融的味道。曹操看他不说话,凑上来吻他鼻尖,问:“感觉还好吗?”

荀彧木木点头,慢慢地说:“其实刚刚我让你进来的时候,我突然又有点害怕。”没有等曹操问,他抢着说:“小曹走了之后,有段时间我一直很害怕跟你做爱,我害怕我们突然又有了一个孩子。我觉得我不配再有小孩了。”荀彧的声音低下去,几乎是嗫嚅:“戴套没有用,我还偷偷试过吃药,差点去做了皮埋……我很想要你,孟德,但是我很害怕。”

曹操把湿巾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盘腿坐在沙发旁的地毯上。这个姿势刚好可以让他们看到彼此的眼睛。

荀彧从毛绒毯子下面伸出手,曹操握住他,听荀彧继续说:“前几年我经常梦到仓舒,梦到他问我为什么留不住他还要生下他。有次还梦到子桓子建,还有妹儿……他们四个手拉着手站在很高的悬崖边上,问我是不是不爱他们了。我转头去找你,没有找到,再去看他们,发现孩子们不见了。只有你站在悬崖边,问我是不是不爱你。”

荀彧几乎哽咽,他紧紧地抓着曹操的手,语无伦次地问他:“曹孟德,我怎么可能不爱你?仓舒火化那天我第一次跟你提离婚,我那时候恨你恨到想跟你搏命,当时我想你要不把我杀了算了,那边有仓舒陪我,我不害怕……从瑞士回来的第一年,我没有睡过一个整觉,闭上眼就是仓舒在病床上的样子,曹孟德,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受?我最绝望的时候连死都想过了。可是我不敢,我不是怕死,我是不知道哪种死法不会吓到孩子们,不会吓到你。这些话我从来没有跟你讲,但曹孟德,你知不知道我连死都不怕,就是怕有天我会不爱你。”

曹操俯身,吻掉他咸涩的眼泪,却把自己的眼泪蹭到他脸上。说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不是恨我,你只是爱我爱得很痛苦。

荀彧闭着眼睛流泪:“这件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也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可是没办法,我看到你的时候还是在想,我喜欢你,我爱你,好爱你。”

曹操把荀彧的手贴在脸上,他滚烫的眼泪顺着荀彧的手淌下去,在皮肤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泪痕。他说我知道,我都知道。

荀彧哭着笑,眼泪顺着脸颊流到嘴角,脸上晶莹一片。他坐起来,捧着曹操的脸,拇指揩掉曹操涌出来的泪水,很柔情地轻吻他的额头,说出来的话却像诅咒:“曹孟德,我们都是一辈子的罪人了。”

曹操伸手去紧紧抱住他,说我爱你。荀彧在他的怀里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曹操也在哭,他的眼泪一滴滴落在荀彧光裸的脊背上,烫得像有地狱业火在身上烧。

曹操说:“我都知道……我知道你在花园池塘边那棵柽柳下埋了仓舒的毛绒小仓鼠,还在树下面烧了好多信好多画……等明年,不,等过几天,我们就一起去瑞士看看仓舒吧,他应该也想要你亲自去看看他……我们去看看他,好不好?”

荀彧哭得说不出话,只在他怀里重重点头。

*柽(cheng)柳,花语是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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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7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14 马特洪峰的雪大约从今夜开始融化

那天最后荀彧哭累了,饭也不想吃,被曹操抱到主卧里安顿好。回到客厅的时候,三兄妹都从沙发上站起来。

曹植想上前去问,被他姐一把拽住,使了个眼色。曹丕欲言又止,看了曹操好几眼,最后说要不我给爸熬点粥?

曹操摆手,说你爸没事,就是哭累了,等他睡起来再说吧。

曹植还是没忍住,问,这是怎么了?你们不是都和好了吗?

曹操没回答,反而问,你之前去看仓舒,一般都是怎么过去?

曹植一五一十地说了,曹丕才问,您和爸要去看仓舒吗。曹操点头,曹丕叹口气,说也好,想什么时候走?我给你们订机票……仓舒应该很想念你们。

曹节什么也没说,只是像小时候那样,紧紧抱了抱曹操。

他们还是等到春天才去的瑞士。因为荀彧想把花园里开得最好的花都摘下来送给仓舒,所以他们从夏天等到秋天,曹操采了金桂;又从秋天等到冬天,荀彧折了梅;再从冬天等到春天,园子里繁花似锦,曹丕掐了山茶,曹植摘了春樱。

曹节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她在年前检出怀孕,孕中无事,用毛线勾了一朵玫瑰花。

曹操和荀彧在春寒料峭中抵达采尔马特。八年了,他们终于又有勇气漂洋过海来到这里。瑞士纬度很高,虽然已经是春天,但马特洪峰上还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

墓园的路荀彧只走过一次,可他依然清晰记得,仿佛在梦里已经来过很多遍,又或者是从未忘却。

他们在那块小小的墓碑前蹲下。荀彧伸手去摸墓碑的顶端,多年前他也这样摸曹冲毛茸茸的发顶。那处石头被磨蹭得很光滑。

曹操抱住荀彧,用手覆住荀彧的掌,他们的婚戒敲在一处。曹操温声开口:“仓舒,我们来看你了。”

我们都很想你。

他们那天对着曹冲的墓碑说了很多话,像是要把经年的误会与思念都一一说清。临走的时候,荀彧把处理过的永生花放在墓碑上。气温太低,本地的植物都还没有开花,四处都很萧条。荀彧一把花摆上去,灰白石碑立刻被染上鲜艳多彩的颜色。

荀彧摸着墓碑讲,我们以后会经常来看你。一阵风突然吹过,把花瓣吹得满地都是。曹操说你看,小曹听到了。荀彧说我知道,仓舒一直都很聪明。

他们住在采尔马特小镇的一家民宿里。房子装修得很漂亮,有一面很大的落地窗。荀彧站在窗前看得入神,曹操从背后环着腰抱住他,问他在看什么。

荀彧说,来之前我一直都觉得,八年前那个决定是我冲动了。但是今天从墓园回来,我还是觉得我没错,这里真的很漂亮很安静。我一直都觉得仓舒聪明懂事,不像他这个年龄的孩子。你说,他会不会真的是天使变的?

曹操说,你本来就没错。反正这里离天空很近,他重新变回天使应该很容易。

荀彧说,答应了仓舒以后要经常来看他,我们就在这里买一栋房子吧。

曹操说行啊,我一会儿打电话问问外籍在这边怎么购买不动产。

两个人沉默着看了一会儿夜景,窗外小木屋连成一片,灯泡陆陆续续亮起来,像极了星星。

荀彧又开口,说我觉得我们回去之后,还是得把离婚又复婚的事情跟老朋友们讲一下,还有元让他们。大家这几年估计也猜得辛苦。

曹操讲,这有什么难的,一会儿你直接在群里艾特他们说。

荀彧说好,又提议说回去之后我想把后院那个泳池填了,我想种桃树。

曹操说,别回去之后了,你现在就给大曹中曹打电话,让他们联系老高先把瓷砖砸了填上土挖好坑,再挑点好的树苗,你回国就能直接栽进去。

荀彧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顺着我。

曹操亲亲他。唔,因为我爱你?

荀彧彻底笑开了,转过头来吻他。

荀彧说我爱你,好爱你。

曹操想,马特洪峰的雪大约从今夜开始融化。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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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7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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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我是不喜欢复盘的,但是写完《当爱已成往事》的感觉跟写完别的文完全不同,仿佛进入一种贤者时间,心情可以类比武侠剧的最后一集。

首先还是需要强调,本篇的世界观和剧情梗概都是为所欲为老师构建的,夏天的时候她给我口嗨一通,当时听完就很心动。因为曹荀结局一直是每个产品姐都在不断探索的方向,我觉得这个故事太能体现一个曹荀姐是怎么看待曹荀的了。我催为师把这个故事写完,但是她一直不写,我急得大叫!我写了一个小段子,被为师boss直聘,后来变成《当爱》的第1节。

接了为师滴滴代炒的单我就一直在琢磨这篇。我其实是个对婚育挺悲观的人,如果没有为师定好的主线剧情我估计会写成离婚不复婚。虽然有主线的框架,但我还是在原来的家有儿女都市爱情家庭轻喜剧加入了更多的冲突和遗憾。

因为现代pa没有波谲云诡的政治斗争,没有那么多明枪暗箭的博弈,所以亲人的生离死别会带来更多沉痛和无可奈何。

仓舒的死和曹荀二人在商业上的分歧是明暗两条线。把仓舒葬在瑞士是最重要的一个爆发点,最后是老曹妥协了。他们吵过很多架,但是曹操知道因为他还有荀彧的爱,荀彧可以为了他的怯懦伤心,为了他的退缩伤心,他都有办法,但是如果荀彧为了对他的爱而伤心,那他就手足无措了。

对于商业的分歧,荀彧的执着是一种代偿,把商业上的分歧统一才能让荀彧有安全感。而仓舒的死就像钢笔戳进身体里,伤口会愈合,可是墨水的印记不会消失,但是没有什么办法。至亲离世这个课题就像钝刀子割肉,不提就习惯了,提起来反而提醒自己还在凌迟。

我曾经很喜欢写荀彧在曹荀关系中托底,后来我逐渐意识到我太小看老曹了,他或许才是那个作为基石的人。我觉得曹操是有很多爱也很会爱的人,他对自己的爱情和荀彧都看得很明白。在离婚不离家的三年里,甚至是过去的二十年里,荀彧在爱情里进退失据彷徨无措,这些他知道,他都知道。

我很喜欢第9节那个巧克力的比喻。我写荀彧不再好奇巧克力的味道,其实是因为荀彧认为自己的感情也是巧克力,他自己觉得没滋没味,老曹却每一颗都想珍藏。我曾经看过有人形容会爱的人像拥有一个爱的银行,不缺少,但依然珍惜,毫不吝啬大大方方给出去,借期无限,不收利息。曹操也是如此。老曹所展现出的是年上者的坚定和包容,他对荀彧的爱毫不犹豫,不计盈亏,不求回报。

为师说,其实荀彧对爱的想法就是她对爱的想法;我说我也是,曹节对荀彧说的话就是我想说的,来自《鳄鱼手记》:“因为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爱,所以知道在能爱的时候尽量去爱,也在不能爱时,准备好不再爱。”荀彧一定勇敢,但我就是想写荀彧这样坚强的一个人,他也需要被看到那些不知所措的时刻,需要被接住。

这篇文创造了很多我的第一次,比如第一次起不是五个字的题目,第一次写大量密集的对话。最离谱的是写第13节的时候,第一次把自己写哭。我给曹荀写了小10w字,第一次打着打着字眼泪就掉在键盘上,自己都吓一跳。

圈外朋友评价说:“《当爱》总体来说其实是一个很温情的故事,比起故事情节和人物感情的吸引力,更触动我的是能读出的你对你产的爱...可能就是因为爱,所以哪怕曲折一点,也希望他们在你能够控制和编排的世界里能够拥有再去爱彼此的勇气,创伤性的记忆和婚姻时常让爱在感情里的占比急速下降,需要用理智客观的复盘眼光去看待婚姻的责任。但是爱不是这样的,爱时常冲动甚至鲁莽,且容易被唤醒,需要辗转反侧才能做出离开的决定,但重新爱上只需要一个眼神,一场心率过速。”

想起几天前重温简媜私房书,她讲破碎的可以再次圆满,远逝的可能在记忆里复活。有人将委地的裂帛系成黄昏中的酒幡儿罢,那么,险滩覆舟也只是颠倒天地而已,不需要失路痛哭。

我也写BE,写遗憾写伤痛,这篇却想写经过了那些蹉跎褶皱之后,还是能落尽一个温絮的怀抱,看客叹过气流过泪,但想起他们还相爱就觉得安慰。我入坑不过半年,绝算不上了解曹荀,也绝算不上能把曹荀写好,但我想我真的很爱他们,所以希望他们圆满。

另外,我很喜欢写合家欢群像!这篇里老曹是宽和幽默的父亲,而荀老师是作为“母亲”这个角色,承担了更多柔软与怀念,但他们是一体两面的。丕甄一家人则用了更加温柔的视角去写,设想甄姐是搞女性美业的,总觉得她这种天然大美女去搞医美会很有反差。丕和植的关系也被完全单纯化为非常阳光健康的兄弟情,同时植的艺术气质被我塑造成一个多情明媚、敏锐温柔的小伙子,写到关于植的情节都觉得心情很轻快。节是读书很厉害,念到博士,协节这一对则暗中夹带了两个人其实是一致统一的猜测,设定里是先婚后爱。但是囿于篇幅,没能完全把想写的东西都写掉,就留白了。

写这篇的时候得到了很多友们的帮助,尤其想感谢喻达衡,我一边写一边和她交流,感觉此女比我都懂这篇文,也很感谢她为我写的番外《安徽人也要吃河南饭》,我非常非常喜欢。你们河南人就是中。

《当爱已成往事》是送给为师的礼物,希望你可以喜欢。

感谢看到这里的每一个人啊啊啊,我话太多了,《当爱》的正文部分到这里就完结啦,如果你喜欢这个故事的话,评论就拜托了。总之很感谢大家这段时间的陪伴,我们下个故事再见!

后面还有4个番外+1个g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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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101 The Weeping Angels

曹植此行去瑞士是跟之前伦艺的同学们去圣莫里茨滑雪。他没有跟大部队一块出发,提前几天去了采尔马特。这是他的习惯。在欧洲这几年,无论远近旅行,临行前曹植总会折道来看一眼曹冲。

采尔马特已经落过几场雪。墓园在一个很偏僻的教堂背后。今天不是礼拜日,曹植还要赶中午的火车,所以来得很早,路上的积雪都还没有清扫干净。不过无妨,这段路他已走得很熟。

曹植离得很远就注意到曹冲旁边的位置立了一个新的墓碑,石料未经雨水冲刷,显得很新。他走近蹲下去看墓碑上的字,是一位年轻人。应该是在意外中丧生的,因为他的墓碑上坐着一个掩面而泣的天使雕像。据说有的人会认为意外去世的人是因为他的守护天使没有尽职,所以会在墓碑上放一个哭泣天使,以示惩罚与悼念。

曹植同他打招呼:“你好,新邻居。”

曹植在那处小小的墓碑前驻足,摘下手套掸去墓碑上的混着落叶的雪,曹冲的名字显露出来。旁边是一个卡通仓鼠的简笔画。他的墓碑是曹植设计的,画这只仓鼠的时候,曹植总画到一半就哭得不能自己,双手紧握成拳以抵御悲痛侵袭。事后画室的同学帮他计数,他一共掰断了13根铅笔。

曹植摘下冲锋衣的帽子,找了一处干燥的地方坐下来,伸手抚摸墓碑的顶端,那个地方已经被他摸得光滑发亮了。他以前就喜欢这样揉曹冲的头。曹节总说他手法像在撸狗,曹冲不介意,抱着曹节的大腿问她要不要试试,手感超好的。

曹植想起曹冲甜蜜饱满的苹果肌就微笑起来。

“小曹,最近过得怎么样?我们一切都好。老爹和爸爸还是老样子,为了公司的事情吵吵闹闹的,但是还是会一起去公园牵着手散步。嫂嫂上个月生了,是个女儿,大曹取名叫东乡,虽然现在看不出来,但长大以后肯定跟她妈一样漂亮。曹妹儿又发了一篇顶刊,她太聪明了……我怎么感觉爸爸生我俩的时候,该给我的智商是不是都匀给她了……”

他絮絮叨叨说完,又靠着墓碑旁边的松树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嘴闲不住,开始用从业者的眼光挑剔:“小曹你旁边这哥们儿的天使,雕刻师技术不过关啊。从我这个角度看,感觉人体也有点问题。哎,还得练。”

一阵风吹过来,树枝上的积雪扑簌落下,曹植来不及躲开,雪掉了满头满脸,连睫毛上都晶莹一片。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别生气,怎么这么护短呢。”曹植站起来,拍掉落雪。

他呵出一片白茫茫的气,太冷了。曹植把冲锋衣的拉链拉到最顶端,又戴好雪镜和手套:“当年我曾经也想过要不要雕一个哭泣天使陪着你,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你看到的眼泪已经够多了……而且要是放了天使,我们就没办法摸你的脑袋了。”

曹植收拾好东西,在食指和中指上印下一个吻,又把手指贴在冰凉的石碑上:“我走啦,仓舒,记得想我哦。”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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